趙柔嘉猜不到沈蕭這樣做的理由，心中浮想聯翩，劃過各種念頭。

難道是因為她曾經幫過沈蕭，他覺得這次幫她可以還了人情？

可是沈蕭幫她殺了狼，早就還了人情。

如今這一回，還真如汪春秋說的那樣，她欠了沈蕭一個大人情。

欠沈蕭的人情，趙柔嘉有點慌。

心裏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，感激、緊張、害怕……還有一種奇怪的新鮮感。

真是難得啊，她居然欠了沈蕭的人情。

這是好事，還是壞事？

趙柔嘉沈默了一會兒，道：“我會去靖國公府一趟。”

汪春秋擺擺手，不甚在意地說道：“其實不用，明兒把他叫出來，你跟他說兩句話就行。”

趙柔嘉道：“不用，我親自給他下帖子。”

對沈蕭，不能那麽隨便。

這人不尋常，而且對方幫了她，她不能不慎重。

汪春秋輕笑兩聲，覺得趙柔嘉有些小題大做：“不過是件小事兒，你何必那麽鄭重，那小子是個聰明人，不會說什麽。”

趙柔嘉肅容道：“對他來說是小事，對我來說確是舉足輕重的大事，重不重要不能用你的標準來衡量，督公。”

她這樣說，汪春秋無言以對。

心裏不又嘀咕，沈蕭這小子走了什麽運，以來就得了趙柔嘉的好感，這小子可不是善茬兒，趙柔嘉欠了他的人情，以後說不準會吃虧。

汪春秋不能看這樣的事情發生，直接把事情攬下來：“這事兒你別管了，我明兒上門跟他談談，問問他這事兒要多少報酬，我都給他！”

趙柔嘉感覺到汪春秋的煩躁，知道他是為她好，這些年汪春秋對她的縱容和寵愛，讓她很明白這些好有多難得。

說實話，汪春秋比趙雲逸對她好，超過了她親生父親對她的關愛。

一個不是父親的父親。

一個比父親更父親的父親。

趙柔嘉不知道汪春秋為何要對她那麽好，但既然實實在在享受了這番好，就應該回報相同的真心。

這個令人聞風喪膽退避三舍的錦衣衛指揮使，這個令人害怕遭人唾棄的大太監，不到因為什麽對她另眼相看，也不知道因為何種緣由與她漸漸走進。

但……無論如何，她現在不怕汪春秋了，她親近汪春秋了。汪春秋是自己人，是比趙雲逸更加重要的自己人。

趙柔嘉覺得她應該跟他說清楚：“汪叔，沈蕭非尋常之輩，與他相交要時時註意，我不想成為他的敵人，所以我會盡力與他交好。”

汪春秋眸子一瞇，寒光四溢，旁邊的人忽然覺得後背有些冷。

趙柔嘉見他如此，急忙道：“其實我並不是要討好他，我只是想與他客客氣氣的，大家各走個的路，最好不要有交集。”

這還差不多！

汪春秋的上挑的眉毛回到原處，輕輕哼了一句：“算你知道輕重！”

趙柔嘉對她討好地笑笑，心裏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，看來汪春秋對沈蕭的感官不是很好，否則為何會有如此打的意見？

難道是前後兩任指揮使氣場不和，同職位相互排斥？

她不知道，這世上任何以父親眼光看靠近自家女兒的男子，都會用一種挑剔至極的目光，不願女兒與人扯上任何關系。

不管這個男子對女兒有沒有意思，都要提前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。

這種防範是無差別地射殺一切靠近之人的冷箭，威力天生。

汪春秋被她捋順了毛，露出一抹笑意，囑咐她：“一定要小心那小子，不要讓他占便宜。然後，若是遇到什麽難事兒，跟我說一聲。”

跟他說一聲，然後他帶著錦衣衛的人，把所有人都殺光？

趙柔嘉一哂，若是只要殺人，她何必那麽難受，一刀把看不慣的人都砍了就行，可是那樣有什麽意思呢。

砍了人，然後自己也玩兒完，或者砍了人，讓自己兇名赫赫，從此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，再不然做一個浪跡天涯俠女？

絕對不可能！

趙柔嘉不是那樣的瘋子。

這麽多年她用了超出常人的忍耐，終於等到光明正大咬死對方的時機，怎麽會簡單粗暴地一刀解決，她可是想把對方折磨地欲仙欲死呢！

趙柔嘉回到沈香院，再一次夕照的時候，她已經換上了簇新的衣裳，一身絳色的褙子，靛藍的馬面裙，頭發被打理的幹幹凈凈，局促地站在她面前，不時地捏著自己的衣袖。

然後手掌粗糙，一雙雞爪子似的手，皮膚松弛，指頭上起了厚厚的繭，刮在細膩的衣料上，竟然勾起光滑的線，因為她的觸摸，分了兩根紗。

如此一來，夕照更加局促，沮喪地放開衣袖，兩只手死死地交握著，坐立不安。

張媽媽站在她身後，一臉悲憫，看看趙柔嘉，再看看夕照，欲言又止，不知道說什麽，似乎說什麽都是不合時宜的，說什麽都會讓夕照傷心。

張媽媽紅了眼圈，看著夕照，輕輕拉著她的手，然而，夕照並沒有放開交握的手，她似乎沒有察覺張媽媽的拉扯，木著臉站著不動。

“夕照，這些年你受苦了。”

這一生嘆息從心底發出，似乎就在耳邊，幽幽地嘆進夕照的心底。

夕照強忍著鼻酸，咬著牙不吭聲。

張媽媽百感交集，拉著她的袖子，頗為動情：“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麽，自夫人一去，伺候她生產的兩個陪嫁丫鬟和四個二等丫頭都不見了，失蹤的失蹤，死難的死難，那兩個產婆也被送到別處，一個死於天花，一個死於風寒，到現在都沒有查出她們死亡的真相。這麽多年小姐一直在找送走的丫鬟們，卻毫無所獲，一年一年又一年，我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和朝霞了，結果，傳來你的消息。夕照，老天有眼，你還活著！還好，你還活著！”

說到後來，她的語調漸漸低緩，卻更顯情真意切，發自肺腑。

她拿通紅的眼，細細地端詳夕照，不放她臉上任何意思表情，然後陷入一恍惚的錯覺，神情慢慢呆滯，似乎想到記憶深刻的陳年往事，想到留在記憶深處的人，壓制不住內心的感觸，老淚縱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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